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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6章 第六章反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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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6章 第六章反骨

往日裏,容姒就是刁蠻跋扈的性子,容卉與她不對付,雖不能從容姒那兒討到什麽便宜,但像今日這般被堵得啞口無言,卻也是頭一遭。

容卉總有種錯覺,好似被她那雙眼望著,就莫名叫人犯了怵。

“舉就舉。”容卉恨恨接過紙鳶。

鳳凰形狀的紙鳶比她那個蝴蝶的還要大上不少,分量竟也不輕,容卉雙手並用,不消一會兒工夫就已然覺得吃力,更別說還要跟著跑。

紙鳶在她手中只略微掙紮了下便一頭墜地,容姒輕嘆:“平日裏我瞧著六妹妹也不是個笨的,怎麽連個紙鳶也不會放?”

她方才奚落舒菱兒的那番話被容姒輕飄飄地給還了回來,容卉面上青白交加,更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。

這一遭劍拔弩張叫在場所有人都看得楞神,舒菱兒手裏還捏著容姒的帕子,神色呆滯,淳於星更是張著嘴,險些將一雙眼都瞪出來。

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去觸容姒的黴頭,就連席鴦也似隱身了一般,直到容卉確實跑不動了,容姒才放過她,另喚了內侍來。

鳳凰迎風,很快便扶搖而上,長長的尾羽拖曳,好似載著金燦的陽光,象征著後宮中的無上榮寵。

以前的容姒只當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,宮中進了什麽少有的錦繡珍寶,都是由她先挑先選,可同是皇室子女,這般日久的偏寵,難免叫人心生不平。

容卉表現得格外明顯,那容嵐呢,其他後宮嬪妃呢?

借趙嬪小產將矛頭對準她的人,是否也是因著這個緣由?

容姒手中的線越拽越緊,絲線緊繃,最後像是承受不住,“啪”地斷裂開來,升至半空的鳳凰停了一瞬,隨即兜頭而下。身旁眾人皆道可惜,容姒眼中卻無悲喜,只靜靜看著它墜落。

芙蓉臺的另一側是一條林蔭道,從那兒走再穿過一條宮道,便離西重門不遠了。

紙鳶朝著那處落下,林蔭道的盡頭不知何時多了一道人影,他走得不緊不慢,一身霽色長袍並不打眼,卻好似萬裏無雲的晴空,光是遠遠瞧著就叫人覺得心境平和。

只除了容姒。

哪怕還未能看清那人的五官,哪怕只是一道剪影,容姒也能一眼認出喻良臣。

紙鳶就落在喻良臣身側,容姒看到他頓了腳步,俯身將紙鳶拾起,然他走到離芙蓉臺百步之距時便不再靠近,只等著宮人來取。

容姒卻忽而邁步,朝著喻良臣走去。

兩人間的距離一步步縮短,容姒在喻良臣跟前站定,只要一伸手就能接過紙鳶。

然容姒未動。

喻良臣依舊微低著頭,雙手奉著紙鳶,恭敬知禮,好似不論托舉多長時間,都不會叫他顯出半分狼狽。

“紙鳶壞了。”容姒淡聲道。

喻良臣垂眸:“公主放心,紙鳶尚且完好。”

容姒這才伸手,當著喻良臣的面握住了鳳凰的支架。然緊接著,只聞一聲脆響,竹骨被容姒生生折斷。

“本宮說,紙鳶壞了。”

容姒的眼底泛起冷意,不放過他面上任何一點細微的神情:“你弄壞了母後欽賜的紙鳶,該當何罪?”

四周的空氣都好似有一瞬的凝滯。

同樣的鳳凰紙鳶,卻是與夢中截然不同的發展。

喻良臣眸色深濃,按理他該立時請罪,即便是莫須有的罪名,他也只能低眉認下,不能露出一丁點的反骨來。

在喻府的這許多年,他都是這樣過的。

可許是因著接連的夢境,許是因為眼前之人與夢中截然不同的態度,喻良臣忽而不想維持往日裏謹小慎微的恭敬,停在容姒裙擺的視線上移,直到捉住容姒的目光。

靜若寒潭的一雙眼,與夢境裏生殺予奪的那人驟然重疊。容姒心頭一悸,幾乎下意識想後退半步,卻又生生忍下。

喻良臣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暗色,指尖卻撫上紙鳶的斷骨,當著容姒的面驟然收攏,斷裂的竹節刺入掌心,殷紅的血色順著玉白指縫淌下,觸目驚心。

“你——”容姒一時失語,萬沒想到他對自己都能狠到如此地步。

“公主既覺得臣下有罪,臣下便自請責罰。”喻良臣低聲道,“若公主還覺不夠,叫臣下廢了這只手也並無不可。”

他仿若感覺不到疼痛,若非手上血流不止,幾乎叫人以為他只是在與人閑話家常。

容姒瞳仁微縮,這個瘋子——

若說之前,容姒對他的敵意皆來自那一場夢,那麽眼下,喻良臣的舉動已叫容姒徹底忌憚起他這個人。

“你們幹什麽呢?”

他們說話的時間不短,容卉和貴女們跟了過來,見到這般情狀皆是一驚。

喻良臣卻再度垂眼,請罪道:“臣下撿拾紙鳶時不慎劃破了手,汙了公主的紙鳶,請公主責罰。”

方才那一瞬的鋒芒盡數斂去,好似石沈大海,只在擊破海面時撞出巨大的聲響和浪花,然轉眼之間歸於平靜。

那塊石頭,就像是從未出現過。

“看著傷得不輕啊。”容卉好了傷疤忘了疼,目光咄咄,“五姐姐這又發的什麽脾氣?一只紙鳶罷了,還要喻公子賠命不成?”

她倒是想。

容姒瞇了瞇眼,可喻良臣比她想的還要莫測狡詐得多。他雖身份低微,卻與太子交好;雖無官無職,然學識出眾,更是太傅高徒。他生了一副好皮囊,瞧著光風霽月,待人溫和有禮。旁人眼中,他與太子皆是君子圭璧,白玉無瑕。

反觀她自己,往日裏囂張跋扈、任性妄為,即便未如預見中那般臭名昭著,但也絕對稱不上什麽好名聲。

她雖有公主之尊,可要動喻良臣,竟也是萬般棘手。

“六妹妹說笑。”容姒神色如常,“即便這紙鳶是母後欽賜,本宮再喜愛,也不過是只紙鳶罷了。”

容姒伸手,從喻良臣手中接過紙鳶,瑩白的指尖蹭到一點血色,叫喻良臣眸色微深。

就好像……沾染了什麽不該沾染的。

“等等。”

他驟然開口,未受傷的手取出一方帕子,卻不用於自身止血,而是遞給容姒:“殿下莫要臟了手。”

容姒微微擡眉,盯了他片刻,忽而一彎唇,繞開了喻良臣手中的帕子,卻在其袖口處輕輕一撚,瑩白指尖錯落,將沾染上的血跡揩拭幹凈,然那霽如晴空的衣袖上,卻留了痕。

“帕子,還是喻公子自己留著用吧。”

容姒未再正眼瞧他,轉身離開。

一旁的容卉沒瞧見容姒發脾氣,頓覺無聊,也沒了放紙鳶的興致,貴女們見此紛紛告辭,方才還熱鬧非常的芙蓉臺,不過多時便清冷下來。

喻良臣將帕子折起收入袖中,依舊沒管手上傷勢,轉身之際,聽身側道:“喻公子。”

容嵐將自己的帕子遞去:“公子的手傷勢不淺,還是包紮一下吧。”

“公主私物,臣下不敢領受。”

一言一行,皆合乎規矩禮儀,無可指摘。

容嵐卻不知怎的微微一楞,回過神時喻良臣的背影已消失在林蔭盡頭。

***

喻良臣回到府中時,血色已浸染了半邊袖子。畢臺嚇得不輕,忙給喻良臣止血上藥,然見主子神色,畢臺便知,即使他問了,主子也是不會答的。

不過不久之後,他還是窺出了一點端倪。

宮裏來人了。

太醫署的醫官帶了上好的金瘡藥,說是昭明公主有命,要給喻良臣治傷。不僅重新包紮了傷口,還捧了熬好的湯藥要喻良臣服下。

“殿下特意叮囑了,良藥苦口,下官需看著公子將湯藥服了,才好回去覆命。”

畢臺驚恐地看了眼那碗黑沈沈的湯藥,也不知是用什麽熬的,老遠就有股子叫人反胃的氣息。何況下令的還是那位昭明公主,便是畢臺也有所耳聞,那位貴人經常不按常理出牌,任性妄為得很,莫不是公子得罪了她,那位要下藥將公子毒死吧?

“公子,這……”

喻良臣看了湯藥一眼,卻是沒有半分遲疑地一飲而盡。

他倒是不擔心湯藥有毒,宮中的太醫署用藥皆有記錄,莫說容姒壓根接觸不到毒性猛烈的藥物,即便是真的想下毒,這藥既從太醫署出送至喻府,一旦藥有問題,中間經手的所有人都要受到牽連。

越是這般大張旗鼓,越是做給旁人看的。畢竟這宮中貴人們的恩寵,少許或是飴糖,多了卻是砒霜。

喻良臣換下外衣,畢臺立時要去接過。公子素來不喜這淋漓血漬,須得盡快處理了,莫臟了公子的眼。

喻良臣卻是一頓。

外衣一側的袖子血跡斑駁,另一側只在袖口處留有些微的痕跡,眼下已淡得幾乎瞧不出來。明明是輕辱的動作,由她做來卻似在拈花折枝,喻良臣微瞇眼瞼,看了許久。

畢臺不明所以,這衣服除了血次呼啦的,還有什麽特別的?

不等畢臺想明白,便聽喻良臣淡聲道:“扔了。”

畢臺便只照做。

這一夜無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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